帶 微 波 爐 上 班 的 男 人
他 的 名 字 叫 Michael ， 但 同 事 們 都 叫 他 做 「 微 波 爐 」 ； 說 他 是 一 個 怪 人 。 初 時 我 也 是 這 樣 想 ， 這 也 不 能 怪 我 ， 哪 有 人 在 辦 工 室 自 己 的 桌 子 上 放 一 個 微 波 爐 的 ？ ！「 微 波 爐 」 大 約 只 有 廿 多 歲 ， 論 年 資 和 年 紀 也 不 比 我 大 多 少 。 聞 說 他 還 曾 經 結 過 婚 ， 我 不 禁 為 那 個 抉 擇 明 智 的 女 人 喝 采 ... 大 概 沒 有 哪 個 女 人 可 以 忍 受 一 個 這 樣 的 怪 人 吧 ...
即 使 我 坐 在 他 對 面 ， 也 沒 和 他 交 談 超 過 十 句 。
聽 說 那 時 他 初 到 公 司 就 職 ， 大 夥 們 打 算 跟 他 一 同 去 吃 頓 午 飯 ， 當 作 歡 迎 他 加 入 ， 不 過 他 拒 絕 了 。 他 的 理 由 是 因 為 帶 了 麵 包 回 來 吃 ， 不 想 浪 費 。 同 事 們 當 中 有 些 通 情 理 的 ， 明 白 他 人 生 閱 歷 尚 淺 ， 也 就 不 勉 強 他 ； 也 有 些 小 心 眼 的 認 為 他 在 裝 酷 、 裝 孤 僻 ， 不 太 想 跟 他 接 近 ； 偏 偏 他 又 是 那 種 賣 力 工 作 卻 不 多 言 的 人 ， 久 而 久 之 ， 他 在 公 司 裡 沒 有 朋 友 了 。
進 來 公 司 後 的 第 二 天 ， 他 帶 了 一 個 微 波 爐 回 來 ， 放 在 茶 水 間 。 而 且 每 天 午 飯 時 間 自 己 一 人 留 在 公 司 ， 吃 預 先 一 晚 準 備 好 了 的 便 當 。 初 時 大 家 表 面 上 都 不 說 什 麼 ， 暗 裡 取 笑 他 寒 酸 得 太 出 面 的 同 時 ， 也 不 知 恥 的 佔 人 家 便 宜 ， 借 用 他 的 微波 爐 「 叮 」 那 些 便 利 店 買 的 蝦 餃 呀 、 雞 脾 呀 、 三 文 治 什 麼 的 。
後 來 ， 老 闆 發 現 因 為 同 事 們 經 常 掛 住 食 ， 令 整 體 工 作 效 率 下 降 ， 於 是 把 他 叫 進 大 房 照 肺 。 大 家 原 本 都 以 為 ， 「 微 波 爐 」 這 次 一 定 凶 多 吉 少 了 。 豈 料 結 果 出 人 意 表 ， 大 房 裡 非 常 寧 靜 ， 沒 有 傳 來 「 微 波 爐 」 被 老 闆 斥 責 的 聲 音 。 一 個 小 時 後 老 闆 眼 紅 紅 的 走 出 來 ， 只 是 凝 重 地 向 同 事 們 宣 佈 以 後 不 得 把 電 器 留 在 公 司 。 而 那 天 放 工 時 ， 「 微 波 爐 」 把 他 的 微 波 爐 搬 走 了 。
大 家 原 以 為 「 微 波 爐 」 會 從 此 消 失 ， 可 是 都 錯 了 。 他 依 然 每 天 回 來 上 班 ， 不 同 的 是 ， 他 上 班 的 時 候 ， 會 用 一 輛 返 大 陸 用 的 手 拉 車 把 微 波 爐 帶 回 來 ， 放 在 自 己 案 頭 ； 繼 續 用 微 波 爐 「 叮 」 熱 自 己 的 隔 夜 便 當 ， 放 工 的 時 候 又 把 微 波 爐 帶 回 家 ， 每 日 如 是 ...
而 我 就 是 在 這 個 時 候 加 入 公 司 。
每 天 隔 著 檯 前 的 電 腦 看 著 他 那 部 又 殘 又 舊 的 微 波 爐 ， 委 實 叫 人 心 寒。 假 如 有 天 微 波 爐 發 生 爆 炸 ， 可 否 倖 免 於 難 ， 成 為 我 和 鄰 座 阿 May 每 天 必 想 一 遍 的 課 題 。
「 怪 人 又 『 叮 』 o野 喇 ！ 」 午 餐 時 間 剛 到 ， May 見 Michael 拿 著 餐 盒 離 座 ， 悄 悄 跟 我 說 。
「 咪 咁 話 人 地 啦 ... 」 我 不 太 想 在 別 人 背 後 說 人 壞 話 ， 尤 其 是 ， 有 機 會 被 當 時 人 知 道 的 情 況 下 。
「 喂 ， Carman ， 萬 一 炸 起 來 ， 妳 一 定 係 繼 佢 之 後 第 二 個 遭 殃 啊 ！ 等 妳 仲 咁 老 定 ... 都 唔 知 點 解 係 都 要 帶 個 微 波 爐 返 o黎 ... 」 May 又 在 繪 聲 繪 影 。
「 咁 我 覺 得 人 地 可 能 有 苦 衷 呢 ... 」 我 為 「 微 波 爐 」 辯 護 。
「 幾 時 變 得 咁 識 體 諒 人 o架 ？ 莫 非 ... 啊 ， 妳 鬼 馬 喇 妳 ... 」 May 衰 衰 的 撞 我 。
「 咩 o野 o者 ！ 咪 亂 講 呀 ... 去 食 飯 啦 ！ 」 我 見 「 微 波 爐 」 回 來 ， 只 好 推 著 May 離 開 ， 免 得 她 把 我 陷 於 不 義 。
日 子 繼 續 一 天 一 天 的 過 ， 「 微 波 爐 」 帶 爐 帶 飯 的 習 慣 依 然 風 雨 不 改 。 同 事 們 也 都 已 經 習 以 為 常 ， 見 怪 不 怪 。 至 於 那 時 候 ， 他 和 老 闆 到 底 在 大 房 說 了 些 什 麼 ， 也 成 為 了 公 司 裡 十 大 疑 案 之 一 。
直 至 一 個 星 期 三 ， 大 夥 兒 們 說 因 為 很 久 沒 有 一 起 去 吃 飯 ， 決 定 去 酒 樓 吃 茶 。 照 例 ， 他 堅 持 吃 自 己 的 餐 盒 。 而 我 ， 不 幸 地 由 於 腸 胃 不 適 ， 只 能 吃 白 麵 包 和 開 水 ， 因 此 也 只 好 留 在 公 司 。
這 是 我 第 一 次 跟 他 單 獨 相 處 。 沉 默 的 空 氣 叫 人 難 耐 ， 結 果 ， 我 耐 不 住 問 了 他 一 個 問 題 ； 公 司 裡 所 有 人 都 想 知 道 的 問 題 。 其 實 ， 我 沒 有 期 望 他 會 有 回 應 ， 以 為 他 只 會 一 笑 置 之 。 反 常 地 ， 他 告 訴 我 一 個 故 事 ...
他 的 妻 子 與 他 是 中 學 時 期 的 同 班 同 學 ， 是 個 不 甚 漂 亮 ， 家 政 很 差 的 女 孩 ， 不 過 待 人 卻 很 親 切 。 而 他 則 因 為 家 境 很 窮 ， 經 常 要 空 著 肚 子 捱 過 中 飯 那 段 時 間 。 在 他 們 讀 書 的 時 候 ， 女 孩 子 經 常 會 把 家 政 課 造 的 食 物 拿 給 相 熟 的 男 同 學 試 食 。 大 概 是 由 於 手 藝 太 差 的 原 故 ， 沒 有 男 孩 子 願 意 吃 她 造 的 東 西 。
最 後 ， 女 孩 把 那 一 課 用 微 波 爐 製 的 食 物 遞 到 他 面 前 ， 並 不 期 望 地 問 他 ： 「 你 愛 嗎 ？ 」 他 因 為 大 餓 了 ， 結 果 二 話 不 說 ， 把 那 盤 不 知 是 什 麼 的 東 西 全 吃 光 了 。 女 孩 喜 出 望 外 ： 「 你 肯 愛 嗎 ？ 太 好 了 ， 我 幾 驚 冇 人 愛 呀 ... 」
「 怎 會 冇 人 愛 呢 ？ 冇 人 愛 的 話 ， 我 愛 喇 ！ 」 這 是 他 當 時 說 的 ， 整 個 學 期 第 一 句 跟 她 說 的 話 。 據 他 憶 述 ， 那 些 食 物 的 確 很 難 下 嚥 ： 肉 太 鹹 、 湯 太 糊 ， 然 而 卻 是 他 吃 過 最 好 吃 的 東 西 ， 只 因 裡 面 有 雪 中 送 炭 的 溫 暖 ...
後 來 ， 他 們 成 為 了 好 朋 友 ； 又 由 好 朋 友 成 為 情 侶 ； 再 由 情 侶 成 為 夫 婦 ， 經 歷 了 兩 年 愉 快 的 婚 姻 生 活 。 女 孩 的 烹 飪 技 術 依 然 沒 有 進 展 ， 可 是 每 次 當 她 為 他 造 晚 飯 ， 他 總 是 會 為 她 吃 光 所 有 食 物 ， 沒 有 任 何 怨 言 。 女 孩 其 實 清 楚 明 白 自 己 的 菜 煮 得 很 難 吃 ， 因 此 被 他 深 深 感 動 ， 決 定 去 報 讀 些 烹 飪 班 造 一 手 好 菜 。
她 選 擇 了 一 個 無 火 煮 食 的 課 程 。 可 是 正 當 她 到 烹 飪 學 校 上 第 一 堂 課 的 途 中 ， 一 輪 超 速 的 輕 型 貨 車 把 她 帶 走 ， 帶 到 一 個 不 能 再 回 來 的 地 方 ...
自 此 ， 微 波 爐 成 為 了 他 日 常 生 活 不 能 缺 少 的 一 部 份 ， 因 為 只 有 它 才 能 給 他 妻 子 所 作 的 食 物 的 味 道 ...
他 說 到 這 裡 停 了 下 來 ， 沒 有 再 說 什 麼 ， 繼 續 吃 他 的 餐 盒 。 我 也 無 言 以 對 ， 從 來 沒 有 想 過 ， 世 界 上 仍 會 有 這 樣 痴 的 人 。 我 沒 有 把 故 事 告 訴 May ， 因 為 我 希 望 自 己 成 為 這 個 秘 密 的 唯 一 知 情 人 。 放 工 時 ， 看 著 他 拖 著 手 拉 車 上 的 微 波 爐 的 背 影 ， 我 彷 彿 看 到 ， 對 他 來 說 微 波 爐 並 不 是 一 種 實 質 化 的 味 覺 回 憶 ； 而 是 一 種 負 擔 、 一 種 折 磨 ...
第 二 天 ， 我 起 得 很 早 。 也 在 家 搞 了 很 久 才 出 門 ， 還 差 一 點 便 遲 到 ...
午 飯 時 ， 我 搶 先 把 一 個 自 己 親 手 造 的 餐 盒 放 到 他 面 前 ， 鼓 起 最 大 勇 氣 對 他 說 ： 「 不 如 ... 從 今 以 後 不 要 帶 微 波 爐 了 ， 我 幫 你 準 備 午 餐 丫 ？ 」
他 看 著 我 造 的 餐 盒 ， 又 抬 頭 望 著 我 ， 歉 意 地 搖 了 搖 頭 ： 「 謝 謝 妳 的 好 意 ， 我 會 吃 了 它 的 ； 不 過 ， 我 還 是 不 能 忘 記 妻 子 的 味 道 ... 」
我 呆 了 一 呆 ， 然 後 對 他 笑 了 一 笑 ， 笑 容 帶 一 點 牽 強 。 再 然 後 ， 我 獨 個 兒 到 洗 手 間 去 ， 鎖 上 門 之 後 ， 我 悄 悄 地 在 那 裡 ， 為 自 己 輸 了 給 一 個 已 去 世 的 人 哭 了 好 久 好 久 ... 太長了 沒心機看a"a 我睇到眼濕濕~~
回復 #2 梁阿球 的帖子
cathleen 都覺得好睇丫,,你睇下丫試下.......>< 痴情的人~~感動感動~~ 微沒爐有味架咩~ 應該係指"回憶"既味道~用微波爐叮出黎同煮出黎既口感等又可能唔同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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