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四上學期，在同學們正盡力準備研究所考試的時候，
妳堅決地開始向美國各大學提出入學申請。
看著妳忙著請教授寫推薦函；看著妳填寫各校的申請表；
看著妳申請大學時期的成績……是的，我只能……看著妳。
從妳告訴我打算出國留學開始，我一直沒說出壓抑在我心底的痛苦。
交往兩年多，我十分明白妳積極開朗卻又極端依賴我的個性，
看似獨立亮麗的妳，總愛蜷在我懷裡，兩眼發亮地訴說著妳的夢想。
妳說妳總愛翻著旅遊雜誌，看著國外美麗的風景，
幻想著有朝一日能漫步其間，享受那種在台灣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浪漫感受。
妳說，英國是妳最嚮往的國家，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我一起去遊玩。
我總是笑著傾聽，直到在電視上聽見了一句話：「在英國，風中都像有詩在飄。」
聽到那句話時，妳頓時兩眼發光，整個人撲進我懷裡，
抓住我衣袖笑著說：「你聽你聽，連廣告都這麼說，你相信我了吧？」
「廣告詞能信嗎？」我不以為然地說著。
無視於我的冷淡，妳逕自編織著與我同遊英國的美夢。
看著那樣的妳，我只覺得好遙遠、好遙遠……
之後，妳開始猶豫不知該選擇哪間大學。
收到三間美國大學通知許可的妳，興奮地拉著我的手搖晃著，
叨叨絮絮地說著每一間大學的優缺點，要我替妳做決定。
我的決定，妳若真會照做，那麼，
我的決定只有一個──請妳留下，留在這個有我有妳的土地上。
但是，我終究什麼也沒說，
妳也選擇了在美國西部的西雅圖大學，
妳的理由竟和妳之前所說的優缺點無關，
純粹只為了電影「西雅圖，夜未眠」讓妳感動萬分。
妳一直是愛作夢的女孩，而我也一直呵護著妳、愛著妳，
用我包容的羽翼，讓妳盡情地在我懷抱裡編織夢想。
但，妳終究要離開我了。
將實現夢想的妳，我該替妳感到高興，
可是沉甸甸的心，卻怎麼也無法同妳一起飛揚。
畢業後，我去機場送妳。妳緊緊抱住我，在我懷裡哭成淚人兒。
妳用淚水向我告別，離開我，奔向夢想。
我真的不怪妳，看著那樣的妳，我深感驕傲。
妳美麗聰慧又勇敢，能擁有妳兩年多，對我來說已是太大的奢求。
軍中的生活是規律且枯燥的，加上我在外島服役，日子更是難以度過，
唯一的快樂時光，便是展讀妳自美國寄來的信件。
第一封信，妳哭訴著不適應的痛苦，曾有的浪漫旖旎夢想在實踐的剎那也粉碎殆盡。
一開始，妳的信件總是厚厚實實的好幾大張，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生活上的一切，
看著妳慢慢的適應新環境，交了新朋友，融入朋友的生活圈，我替妳高興著。
妳總是在信裡說很想念我，而我，只能看著妳寄來的照片，想念妳。
照片中的妳，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在學校的好朋友，
我注意到只有兩位黑髮女孩與一位黑髮男孩。
兩名女孩一個是日本人，一個是香港人，而那名黑髮男孩卻正好也是台灣人。
妳從沒特意起那個男孩，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。
直到妳的信一封比一封短……
服役一年多後，我獲准可放一個禮拜的長假。
驚喜之餘，第一個念頭便是去美國看妳！
我沒有在信中同妳提起，我匆匆地回家，提了簡便的行李便直奔美國西部。
按照地址，長途飛行的我沒有多加停留，搭了計程車直奔妳租賃的地方。
遲疑地撳了門鈴，許久都無人回應。看來，不只妳有課，連妳室友都有課。
我隨意地在屋側的草坪上坐下，等待著妳的歸來，
想像著當妳看見我時，會有怎樣欣喜的表情？
直到聽見車聲，我才驚覺自己在等待的過程中竟累得睡著了。
眨了眨眼，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，才驚覺夜已深，
突起的念頭讓我的意識清醒了些，轉頭看著依然毫無光亮的住處，
我開始擔憂妳的安危。
就在我怔忡之際，一輛車停靠在路邊。
看見妳步出車外，我驚喜地正想起身，卻見駕駛座也走下一名男子。
那男子十分眼熟，即使在夜色中，我依然清楚地認出他便是照片中的台灣男孩。
我在黑暗中看著妳開心地笑著與他手牽著手，就像以前賴在我懷裡一樣地緊黏著他，
那笑容……熟悉得讓我心痛。
我愣愣的看著你們一同走進屋內。直到燈熄了，那男孩始終沒走出來。
我遲遲不敢相信那個在我懷裡編織夢想的女孩，終究是走出了我的生命。
直到天色泛白，我才意識自己竟在草坪上枯坐了一夜。
心痛的感覺讓我全身發抖，「兵變」兩字倏地竄進腦海。
等到天色大亮，我撳了門鈴，揣摩著妳看到我時可能顯露的表情。
等了好一會兒，妳才揉著惺忪的睡眼來應門，
見到是我，妳瞪大了眼，直愣愣地瞧我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我硬扯出一抹笑，故作輕鬆說：「嗨，我來看妳了。」
然後，我看見妳身後的他。
你們身上穿著同款式的睡衣，淺淺的粉紅將妳的臉蛋襯水嫩，
而淺淺的藍色則讓他看起來……和妳該死的相配。
「你……你要來怎麼不先寫信跟我說一聲呢？我……我也好去機場接你啊！」
依然是我記憶中好聽的聲音，卻不再屬於我。
「不介紹一下妳學長嗎？」我看了那男孩一眼，眼底的苦澀怕是怎麼也藏不住。
「他……他是……」妳囁嚅著不知該如何啟齒。
「沒關係。」我艱難地抬手輕撫妳的髮，「祝妳幸福。」寬容地一笑，我毅然轉身離去。
「等一下！」妳突然喊住我，眼眶含淚地說：「我送你去機場吧！」
「沒關係，我可以自己搭Taxi的。」
「不，我堅持。」妳轉身奔進屋裡，不一會兒便一身外出裝扮地出現在我面前。
我望了男孩一眼，問道：「他……」
「沒關係，走吧！」
妳不像往常一樣親暱地挽著我的手，獨自走在我前頭去開車。
望著妳的背影，我得緊咬下唇才能不讓自己掉下淚來。
一路上，我們沉默相對。
往日那個愛膩著我說東說西說夢想的妳，再也回不來了。
我什麼也沒問，只因我懂。是的，我懂妳。
妳是需要愛的，在異鄉求學，不能天天陪著妳的我，自然而然地被放棄。
上飛機之前，我們四目相接，紛亂的回憶在我胸口翻騰。
「回去吧！他在等妳呢！」我哽咽地說出這句話，妳的淚再也無法抑止地奔流而下。
「對不起，是我對不起你。」妳哭著撲進我懷裡，我慢慢落下淚來，
緊緊地擁著妳，像是這一放手便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擁住妳了。
「沒關係，我不怪妳。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終於，我放開了妳，在淚眼模糊中與妳告別。
熟悉的機場道別、熟悉的淚水，卻已是不再熟悉的我和妳。
妳哭得肝腸寸斷，身旁經過的行人一定以為我們是對熱戀中的情人吧？
可是他們怎麼也猜不到這是告別與哀傷的淚水。
在轉身登機的那一瞬間，我想，我真的只能祝妳幸福了。
我想，未來與妳共遊英國的，永遠不會是我了…… |
發表於 2006-4-19 11:07: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