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密斯船長下令點燃最後四個鍋爐,巨人般的泰坦尼克號在大西洋上撒歡似地馳
騁……
黃昏的甲板上,柔和的晚霞映照著海水,映照著傑克和露絲的臉龐。他們倚著船欄
而站幾乎已交談了一整天。說不完的話題,聽不夠的新鮮事,對露絲來說,這一天裡所
領略到的生活樂趣,幾乎大於她17年來的總和。此時,她的臉上洋溢著青春少女的紅暈,
眼睛裡除了好奇的詢問目光,更多了幾分柔情和親密,她對傑克已沒有陌生感,仿佛他
們已是多年的知己至交了。談完了繪畫談巴黎,談過了見聞又談到人生,而最讓露絲聽
不夠的,就是傑克那不平凡的經歷。她總是不斷地追問傑克每到一處的詳細過程:他都
做過什麼?碰到什麼?想些什麼?而傑克也總是全盤托出,儘量滿足她的好奇之心。說
是好奇,不如說羡慕更恰當,因為傑克所有做過的事情,去過的地方,都是露絲無法實
現而又十分向往的,也許露絲在借傑克的故事來填補自己生活中的空白或空虛吧。這不,
傑克只好不厭其煩他講述自己的又一段閱歷了。
“當時我在捕鯨船上工作,然後又去了洛杉磯,在聖莫尼卡碼頭替人畫肖像,每幅
畫一毛錢……”傑克不需要對自己的經歷有絲毫的描繪和評價,只要平淡他講出時間地
點就足以令露絲羡慕和滿足了。他發現眼前這位上流社會的姑娘不再矜持,她像個勤奮
求知的小女孩兒,問這問那,像個頑皮的小男孩兒,總想去嘗試傑克經歷的生活。
“你真讓人羡慕!可以隨心所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為什麼我不能像你一樣?想去
什麼地方就去闖一闖?……也許以後我們有機會去那頭?……哎,只是說說而已,根本
做不到……”露絲嘆了一口氣,流露出對自己生活的失望。
“不,你當然能去,”傑克不忍看到她沮喪的樣子,“我們可以去喝劣質啤酒,可
以去坐馬車翻山越嶺,一直坐到你受不了為止。……我們還可以在沙灘上騎馬,可是你
要像牛仔一樣,不準用馬鞍,不能側著身子……”
“你是說兩隻腳要分開,”露絲真的又被感染了,立刻天真地想象著自己隨傑克浪
?天涯的景象。
“是的。”傑克要幫助露絲編織另一場人生之夢,一場與她現在的生活毫不相關的
充滿勃勃生機的人生真夢。
“到時候你可要示範給我看。”露絲急切地說,好像明天就要像牛仔一樣去騎馬似
的。
“當然。”
“教我像男士一樣騎馬……”
“教你怎樣像男士一樣嚼煙草。”
“教我怎樣像男士一樣吐口水?……”原來露絲對男人們的事情如此感興趣,連吐
口水的樣子都想學。
“在學校裡沒學過吐口水,”傑克故意逗她,哪有學校教吐口水的呢?可露絲偏偏
認真地回答:“沒有哇!”傑克笑了,笑露絲的率真活潑,笑她的單純可愛。
“那好,我現在就給你示範,教你怎樣吐口水!”說完,拉著興致勃勃的露絲,去
到船甲板無人的清靜之處。
“不,傑克,……等等,傑克,我做不到。”露絲一想到真的要學男人吐口水的樣
子,有些害羞了,畢竟那不是很文雅的動作,何況在人來人往的甲板上。
傑克可不管她的顧慮,仍拉著她走。說也怪,露絲不再拒絕,順從地跟著傑克站到
了船艉的一角。
“仔細看著,”傑克誇張地做了一個吐口水的動作,朝大海吐了一口水,又遠又有
力量。
“真惡心!”露絲覺得開心又好笑。
“該輪到你了。”傑克催露絲來一次。可露絲覺得這事兒自己做起來很荒唐,就敷
衍了事地朝大海吐了一口。
“不行,不理想,要先在嘴裡積滿口水,然後用力支橕住,扭動脖頸,身體從後向
前猛伸,吐出!看見我那口水的距離嗎?……吐!”傑克一本正經,嚴然一位體育項目
的專業教煉似的講解著吐口水的要領,露絲也只好認真地按要領重做了一遍。她學著傑
克的樣子,在口裡積存口水,脖子猛一仰,吐了出來,果然比剛纔遠多了。
“好一點兒了,要不斷努力,要用力在嘴裡積存口水……”傑克又要做示範,這時
露絲發現胖夫人莫莉正從他身後走過,忙拉了拉傑克的衣角,示意他停止。傑克回身一
看,四位夫人都已經站在身後,只好把一口水咽了口去。
“媽媽,這是傑克•道森。”露絲將新朋友介紹給魯芙。
“幸會,”魯芙露出並不欣賞的樣子,也沒有一句感謝他救了自己女兒的話。她發
現傑克嘴角上還留有口水,第一面的印象就不好。胖夫人站在她身後,用手比劃了一下,
傑克明白了,立刻用手擦去剛纔做遊戲留下的痕?。
老人的聲音不時地跳出她敘述的故事,將那些人物的心態做一個說明。而這種說明
又恰恰是我們所不瞭解的:“其他人對救我的男士抱著敬佩、好奇的目光,好奇地問個
不停,而我母親則視他為臭蟲,一隻危險的臭蟲,恨不得立即把它掐死。”
胖夫人莫莉倒是對傑克頗有好感。也許是從下層人中奮鬥成了暴發戶的原因,也許
是自來熟的性格,胖夫人很容易親近傑克這類青年。她友好地走到傑克身邊,親切地說:
“看來你是個臨危不亂的人。”這顯然是在贊揚傑克昨晚救露絲的事,也算為魯芙沒有
道謝補了一筆。
傑克禮貌地笑了笑。
號聲響了,就是那種軍營中常能聽到的號角聲,它清脆嘹亮,使人想到軍旅的操練
和衝鋒時的陣容,它回蕩在泰坦尼克這艘巨大豪華的客輪上空,回蕩在一望無際的茫茫
大海上,顯得有幾分滑稽,又有兒分莊重。
“為什麼他們宣佈晚餐開始竟要用號角?好像是讓人去衝鋒陷陣!”快人快語的胖
夫人開了腔,夫人們這纔明白是晚餐的時間到了,大家都愜意地笑了起來。
“媽媽,我去換衣服了,……傑克,晚餐見!”露絲早就想離開母親和貴婦人們了,
臨走時沒有忘記提醒傑克昨晚的邀請,她發現自己還想在最短的時間裡再見到傑克。
夫人們邁著典雅做作的步子離開了甲板,胖夫人卻留了下來。
“年輕人,知道你將要做什麼嗎?”
“不知道。”傑克還沒有明白胖夫人的用意。
“你將要進入蛇穴……準備穿什麼衣服赴宴?”莫莉夫人很同情眼前這位平民青年,
她決意助他一臂之力,使他不在上層社會人前出醜,免受他們的奚落。
是啊!穿什麼衣服去參加卡爾邀請的晚宴呢?傑克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舊了且有幾
分髒污的便服.他是在泰坦尼克號船碼頭的小酒館裡賭牌贏得的船票,匆匆上船,哪裡
有什麼行李服裝?何況他幾乎沒有出席過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;一個賣藝為生的窮畫家,
又哪裡會有晚禮服呢,傑克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頭,攤著一雙手,表示沒有什麼辦法改
變自己的裝束。
“早猜到了,跟我來吧!”莫莉夫人拉走了傑克。
莫莉夫人的艙房,傑克對鏡穿上了晚禮服。
“顯得不錯,很漂亮,很帥,看來你和我兒子的身材一樣。”胖夫人由衷地贊嘆著。
鏡子裡的傑克果然煥然一新,顯得瀟灑風流。那雪白的硬領襯衣配上長款的黑色晚禮服,
一副標準的紳上派頭,合身合體簡直如同定做的一般。
“簡直像換了個人!”莫莉夫人滿意地笑了。
亮如白晝的泰坦尼克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行進,遙遠的天際還殘餘一縷晚霞沒有散
盡,正好映照著泰坦尼克冒出的濃煙,縹縹緲緲、朦朦朧朧,令這艘郵輪平添了幾分神
秘。船體周圍的水域,因燈光的照射仍能顯出海水的藍色,而船身一過,藍色便消失得
無影無蹤,留下的是漆黑如墨的深洞。
傑克•道森一身筆挺來到了上等艙的宴會廳。侍從替他打開兩扇對著的雕花木門,
一個規範的動作將他請進大廳。面對這種禮遇,傑克顯得有些拘謹,他勉強地朝侍從笑
了笑,以示謝意。大概是發覺自己笑得不夠自然,他三步並做兩步就離開侍從走到了對
面的走廊上。
傑克這纔發現,這裡是座圓形的建築,他是站在大廳上層圈形的走廊上。頭頂上,
環形的穹隆是由白色的磨砂玻璃鑲上彎曲的黑邊構成的,中央垂下一掛金碧輝煌由幾十
盞燈搭成的大吊燈。四週的牆壁都由彩色玻璃和壁畫拼成,環形平臺就像大影劇院的一
個個包廂,每一弧度的包廂牆壁上都有一幅壁畫,有的是金屬做的禽鳥樹木,有的是珠
鑲金繡的奇怪的海底植物,有的更似妖蛇蚊鱗,半人半魚的海神。來自不同角度的光線
被圓形造成的斜面反射著,增強了反光的效果,使玻璃、金屬和油漆的光澤追逐嬉戲,
令人看得眼花繚亂,目不暇接。走南闖北的傑克曾驚異過法國巴黎建築的美景,為盧浮
宮的豪華典雅而贊嘆不已,但沒有想到,在一艘郵輪上也能達到甚至超過宮殿的陳設。 |